上午十点钟,北影厂文学部。
江淮延不知道去哪里忙了,就施纹心梁晓声和另外两个编辑在,唐晓芙也不在这边,她创作的时候喜欢安静,独处一室,平时就在招待所房间写。
“林老师,您来了,这位是?”梁晓声立刻倒水,然后看着周阳光道。
“周阳光,65级中戏戏剧文学专业,69级毕业生。”
“哎呦,特殊时期前入学的,那可是正经大学生啊,比我这工农兵大学生强多了。”梁晓声肃然起敬。
工农兵大学生都没经过文化课的考试,以政治面貌和劳动表现为标准推荐进入学校。
在历史上,燕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在恢复高考后,不仅不给工农兵大学生发毕业证,不把受教育经历写入他们的档案,还把那几年的招生信息全部删除。
本质上,他们就不认可这批大学生。
似乎有点过分,但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这批人到了大学,也是不爱专业学习,就爱搞运动搞斗争,水平别说真正的大学生了,可能连中学生都不如。
一旦走上工作岗位,担任重要职务,外行指导内行,那很可能是一场灾难!
其他的大学,哪怕发放了学历,也会降级,本科变大专,大专变成中专,在职称评定和职务升迁中也要受到限制!
林正军解释道:“昨天长城委托我创作剧本,周阳光是创作团队成员之一!”
“哎呦,周老师能给长城写剧本,一步登天啊,羡慕死我了!”梁晓声期待地看着周阳光,笑道:“周老师发表过什么作品,让我学习学习。”
周阳光老脸一红,然后淡淡地道:“我一直在写一部长篇大作,还在修改,一不小心哥们就整出一部《红楼梦》……”
梁晓声惊得目瞪口呆。
林正军问:“资料给我们准备好了吗?”
“一大早傅奇就让人把资料运过来了,都在资料室……”梁晓声道。
“行,那咱们过去。”林正军笑道。
北影厂主楼有三层半,那半层就是资料室,里面有都电影资料和图书,兼阅览室,只有一个管理员。
梁晓声带他们过去。
管理员指着地上一个大木箱道:“这是傅奇拿来的资料。”
近三年的《明报》《信报》《大公报》《工商时报》等等,漫画杂志比如《漫画周刊》《龙虎门》,此外还有海量的小说、剧本,以及一些介绍香港风土人情、电影的书籍。
“哎呀,这小说竟然是武打的,和我写的差不多嘛,在香港就能发表了?”
周阳光拿起一份7月份的《明报》就看得津津有味,上面连载的是温瑞安的《神州奇侠之两广豪杰》。
直到把那一期连载的内容看完,周阳光惊喜地道:“这种小说真好看,报纸的下一期呢?”
“你从半截看起,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你应该找前面几期……”林正军帮他在旧报堆里翻了一下,找到了第一部《剑气长江》。
哎呦,周阳光简直就好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那个幸福也满足也就别提了。
“林老师周老师,你们就专心写作吧!有什么需要我的,下楼去文学部叫我。”梁晓声搓搓手笑道。
见他抹身要走,林正军却道:“晓声,你等等。”
“林老师,还有啥事儿?”
“我写剧本小说,喜欢集体创作。比如《牧马人》《山楂树之恋》都是我给创意,唐晓芙执笔。”
林正军道:“我这段时间比较忙,手头项目实在太多,有个戏曲家的小说在写。长城的剧本呢,我计划写两个,一个是周阳光负责,另外一个,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帮帮忙?”
“什么题材?”
“给长城的,肯定是类型片、娱乐片,要不是武打的,要不是灵异恐怖凶杀破案的。稿费呢,肯定高过你写小说的!”
“我可以试试!”梁晓声狠狠点头。
周阳光属于家道中落,梁晓声直接是家境不好。
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个精神病的哥哥,一大家子都需要他养活。
这小子还实诚,每次相亲,第一句就是“我家庭负担重”,于是今年三十岁了,还是快乐的单身汉。
他今年正式开始写作,都是短篇,这年头稿费都知道,短篇能挣几个钱?
他绞尽脑汁也不过赚几十块钱,一年能发表一两篇。但给林正军写不一样,不用强求灵感,不费脑子。
“对,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看这些资料,着重了解香港人的生活习惯和理念,他们和我们不一样的。”林正军志得意满地笑道。
集体创作团队终于是壮大了啊,这两位,其实都是很有实力的!
“好好好!”梁晓声立刻捞起一叠报纸翻阅了起来。
林正军开始看报纸。
他关注的是财经新闻,电影方面的资料当然得看,不过,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
快到中午的时候,唐晓芙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梁晓声连忙起身招呼道:“唐老师好……”
唐晓芙才19岁,比他小了不少。
但没办法,人家已经在《人民文学》发表作品了,写的《山楂树之恋》的剧本也过审立项了,他必须叫老师。
“梁老师好。”
唐晓芙笑了笑,然后在林正军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笑吟吟地道:“小舅舅,来上班了?”
周阳光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嘿嘿,正军给我机会,我试试,试试……”
这事儿的确有点惭愧,他可是林正军的长辈,原本该是他提携林帮助林正军的。
但他几年来一事无成。
反倒是林正军提携帮助他。
可谁让外甥女婿这么强呢,就只能躺赢了……
唐晓芙小脸严肃地嘱咐:“你可得认真写哦,机会来之不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放心吧,我铁定写好,我是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现在有机会了,那还不得爆发啊!”周阳光信誓旦旦地道。
唐晓芙掐了林正军手心一下,低声嗔道:“你都来了,也不去招待所找我,都不想我么,我……住单间呢!”
林正军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微笑道:“我这也是刚刚安顿下来,本来马上就去看看你呢!”
毕竟有人在,也不敢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
唐晓芙白葱般的手指捏了捏他脏兮兮的的衣领,嗔道:“这衣服多久没洗了?其他衣服也没洗吧……”
“没错……”
林正军过来是带了三套衣服,但他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洗。
先穿第一套,再穿第二套,再穿第三套,接着再穿第一套,第二套,循环往复……
你要问干净不干净,如净。
“你好好搞新剧本吧,衣服我拿走给你洗了,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
“好嘞!”唐晓芙拎起林正军装脏衣服的提包溜达走了。
……
夜幕四垂,人迹罕至的燕京北郊。
枯叶与干草呼啸的北风卷着越过麦田与沟渠,在苍茫的大地上肆意翻滚,仿佛众生那捉摸不定的命运!
一处荒凉的废弃窑场,朱勇成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按了按插在腰间的杀猪刀,眼神闪过一丝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