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一伸手,随从立即将钱袋递了上来。
“凌王若是想要这些孩子,在下拱手相送,拿什么金子呢。”
如今,北齐和东楚想要修好,如果这个节骨眼上他将凌王得罪了,估计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
只怕,连他的家族也要受到牵连。
“这些孩子,就当是本王买下的。”
夏侯璟淡淡扫了眼男子递来的钱袋子,没有接。
“那好,凌王您请,在下就先告辞了。”
沐清歌已经打开了关着孩子的小木门,直接朝结果受伤的孩子走去。
“别怕,我来给你们看看伤。”
这些孩子看见她过来,眼底依旧是一片俱意。
显然是被吓怕了的。
沐清歌这才发现有几个孩子已经中箭而亡,鲜血流了一地。
这里充斥着血腥,还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所有的孩子都穿着单薄,骨瘦如柴。
他们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过寒冷。
沐清歌的心蓦地一软,语气也放的轻柔。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受伤的都过来,我给你们治疗。”
半晌,终于有个孩子动了动,向前挪动了脚步。
沐清歌嘴角微微勾起,回头对着夏里道:“去找辆马车。”
“没用的。”
夏侯璟来到沐清歌身后,眼底一片寒凉。
“他们是奴籍,就算你救了他们这一次,也救不了他们下一次。”
夏侯璟看着沐清歌呆滞了一瞬,解释道:“在北齐,奴隶都是供主人取乐的,除非脱离奴籍,不然永远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奴隶在北齐尤其常见,而其他三个国家则相对好一些。
沐清歌眸光缓缓敛起。
“能救一次是一次。”
沐清歌说着已经开始为受伤的孩子处理伤口。
夏侯璟一颔首,夏里立即去找马车。
紧接着,他将视线落在一位灰衣男孩身上,缓缓开口。
“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他的一条手臂被羽箭贯穿,此时他的脚下是一滩血迹。
就是大人,也难以忍受这样的疼痛,而他只死死的咬着唇角,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然而那双眼睛却黑亮黑亮的,眼底噙着一抹恨意,还有一抹淡淡的隐忍。
听到夏侯璟的问话,他缓缓抬起了眸子,没有退却,没有害怕。
“卫升,我自己的名字。”
他说话时,一张小脸尽是倔强,分明是不甘奴隶的身份。
“可愿跟本王走?”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明显犹豫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夏侯璟,没有开口。
“本王可以给你自由。”
自由二字瞬间打动了小男孩,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渴望。
紧接着,他走到夏侯璟面前,重重的鞠了一躬。
沐清歌刚刚给一个孩子处理完收口,包扎完毕,转头看向夏侯璟。
“你要带着这个孩子走?”
夏侯璟淡淡点头,“这个孩子是个好苗子,若是跟在惊风骑中,以后定有作为。”
沐清歌有些不明白,夏侯璟刚才还不打算让人救人,怎么现在好端端的收了个孩子。
“是他的眼睛打动了本王。”
夏侯璟眸光平淡的看了眼在场的孩子,敛眸道:“这个世上,能救你的只有自己。”
刚才卫升那个孩子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年他这么大的时候,身处深宫,处处是算计。
从那时他就知道,要想在吃人的深宫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变强。
即便有先帝的庇佑,有长公主的保护,这些都不如靠自己。
沐清歌看着夏侯璟幽深的眸子,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夏侯璟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今日,若不是她执意救这些孩子,只怕夏侯璟根本不会去管。
在他的眼中,是适者生存。
虽然他的观念与她相悖,但是她知道这与他生长的环境有关,她不会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在他的身上。
她也能够想象的出来,一个没有母妃的孩子在后宫生存有多艰难。
片刻,她来到卫升面前,开始为他处理箭伤。
他正打算给他注射麻醉药的时候,夏侯璟清淡开口。
“他不需要,直接拔箭。”
沐清歌感觉有些残忍,犹豫了一瞬,她开口问道。
“怕疼么?”
“不怕,麻烦夫人直接拔吧。”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沐清歌的心颤了颤,最终放弃了给他注射麻药。
整个拔箭过程,卫升只是咬紧了嘴角,没有叫过一句疼。
饶是沐清歌,都不由得为止侧目。
这孩子年纪不大,忍耐力却是极强,难怪夏侯璟看中了他。
包扎好伤口,她的眸光不经意间落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微微凝眉。
“你还被下过蛊?”
“上一个老爷,用我们养虫子,然后用养成的虫子去养玉。”
“是血蛊!”
沐清歌惊呼出声,以血养蛊,再以蛊养玉。
在北齐,盛产血玉,原来血玉竟然是这样养出来的!
紧接着,沐清歌走过去一把掀开其他孩子的衣袖。
果不其然,这里的每一个人手腕上都有一道伤口,看来都是被养过血蛊的。
怪不得,她看着眼前的孩子,都是骨瘦如柴,面黄肌肉的。
只怕很大程度上和养蛊有关!
这些孩子最好的长身体的年纪,却被人拿去养了蛊,这对身体是极大地伤害。
许是,这些孩子的主人用他们喂完了血蛊,发觉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才将他们卖给了纨绔子取乐。
沐清歌叹了口气,继续给剩下的孩子包扎伤口。
等她等将所有受伤的孩子处理完之后,夏里适时赶来了马车。
“走吧,送去顾家。”
等到所有孩子都上了马车,沐清歌对夏里吩咐道。
顾家下面有很多庄子,可以将这些孩子送到那里,就算不脱奴籍,顾家也不会亏待他们,这也算是救了他们。
以后在庄子里,这些孩子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
等他们回到营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快,四周都是积雪,夜色分外寂静。
沐清歌枕着夏侯璟的手臂,想到三日后的篝火晚宴,她抬眸看向夏侯璟。
“晚宴一过,不久这冬猎就要结束了,想到办法拿到玄武了吗?”
“没有,玄武历来是北齐的圣物,除非硬抢,不然贤帝不会拱手相送。”
更重要的是,玄武被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就是硬抢,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抢。
探子打探了这么久,依旧是毫无线索。
沐清歌知道这件事情的棘手之处,夏侯璟想和贤帝休战,缓和关系,必然不能硬抢玄武。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沐清歌喃喃。
“你别操心这事了,好好备孕才是正经。”
这两日以来,积雪逐渐消融,围场又恢复了正常的狩猎。
这一次,夏侯璟没有带上沐清歌,她便自己待在营帐内。
每天给小狼崽和卫升换一次伤药。
由于卫升的身体被血蛊掏空了不少,沐清歌又给他配了些药来吃。
她看着面前瘦弱的卫升,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了起来。
下一瞬,她的眼前掠过了贤帝那张苍白的脸,她顿时明白了!
她想,她知道贤帝身体不好的原因了!
入了夜,月光洒下几抹清辉,落在地上的篝火上,将四周照亮。
四周已经架起了火堆,升火烤肉。
肉香很快在四周弥漫开来,经过火烤,烤肉偶尔发出滋滋的声音。
月光下,有几个美人正在篝火中央的地毯上翩然起舞。
月光,篝火,美人,美酒。
众人在此时尽情畅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们的体内果然流淌着草原人的血液,勇猛豪放。
经过几天狩猎,在今晚举行篝火晚宴。
首先贤帝赏赐了猎物之后,便起了舞乐,众人开始谈笑宴饮。
今晚,就连贤帝,都恢复了不少精神,和众人一起开怀畅饮。
“凌王。”贤帝对着夏侯璟举起了酒杯。
“贤帝请。”
沐清歌在夏侯璟身边吃着烤肉,对于酒水,她是半点也不敢碰。
普通的果酒,她都能喝醉,更别说北齐的烈酒了。
她扫了扫身侧的空位子,轻挽了黛眉。
顾长绝和凤婳儿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直到现在还迟迟没有现身。
在寂静的冬夜里,此处的舞乐喧嚣,显得十分清晰。
偶尔能够听到不远处的一两声狼嚎,有些凄厉。
此时,营帐外不远处,燃起了一堆篝火。
远离了前方的喧嚣,四周有些静谧。
凤婳儿在火堆旁盘腿而坐,时不时灌着酒。
她抬眸看着身边正专注烤肉的顾长绝,浅浅开口。
“师父,你怎么不去晚宴?”
顾长绝只留给凤婳儿一个清俊的侧颜,没有回答。
凤婳儿又喝了一口酒,笑道:“难不成师父也和我一样,不爱热闹?”
她生在南唐皇室,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可是只有她知道,其实南唐皇室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光。
南唐皇嗣单薄,人丁稀少,根本没有热闹可言,就连宫宴也很少。
大部分的时间里,在南唐都是孤独寂寞的。
所以,她并不喜欢待在凤城。
因为,那太过寂寞。
然而,她也不喜欢太过热闹,这样会显得她十分孤单。
“嗯。”
顾长绝淡淡应了一声,转眸看见凤婳儿还在饮酒,一把就她手中的酒壶夺了下来。
“一个小女孩,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凤婳儿眼底有一丝迷离,伸手去要顾长绝手中的酒壶。
“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年岁一过,我就十六了,都可以嫁人了。”
顾长绝一把将酒壶扔到一旁,然后将烤好的肉递给了她。
“不许喝了,空着肚子喝这么多酒对胃不好。”
“好。”
对于顾长绝的关切,凤婳儿总是瞬间就能安分下来。
凤婳儿接过了烤肉,顾长绝便接着去烤剩下的肉。
片刻,她缓缓移到了顾长绝的身边,眼睛不眨的看着他的脸庞,眼底的迷离里有丝渴望。
借着酒劲,她一点点上前,看着顾长绝的薄唇,她心中微动。
就在她将要亲上去的时候,顾长绝突然转过头来,凤婳儿蓦地转移了视线
“你做什么?”
“没,就是看到你脸上好像有东西。”
凤婳儿很快的收回了前倾的身子,浅浅的咬了口烤肉。
肉香很快充斥了她的整个口腔。
“是么?”
顾长绝倒是信以为真,伸手摸了摸脸颊。
“你帮为师取下来。”
凤婳儿点点头,一点点靠近顾长绝。
“你别动。”
酒劲涌上头来,凤婳儿大着胆子再次凑了上去,直接吻上了那片薄唇。
触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震惊和颤栗。
丁香小蛇在他的唇瓣上绕了一圈,满意的砸吧砸吧嘴。
“好了,干净了。”
顾长绝看着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子,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他竟然被自己的徒弟给非礼了!
似乎,这感觉还不错!
柔软的触感,酥酥麻麻,从所未有的体验带给了他强烈的震撼。
凤婳儿看着顾长绝呆滞的模样,莫名的想笑。
“哈哈,师父,你这个样子,真可爱……”
然而下一瞬,她的话音刚落,就直接被顾长绝一把甩了出去。
凤婳儿顿时栽倒在地,手中烤好的羊腿蓦地掉落下来,酒意刹那间醒了大半。
不就是亲了一下么,他就算生气被偷亲,也不能用这么大的力气。
这简直是下死手,她可是他唯一的亲徒弟!
顾长绝也没有想到他这一掌甩出去,凤婳儿直接栽地上了。
刚想去扶她,身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嗷——”
幽绿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透着危险的气息,身形勇猛的狼龇着牙摆足了进攻的姿势。
“狼!”
凤婳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下意识的转过身来,看着顾长绝面前的凶猛之物,涌上大脑的酒意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师父,小心!”
凤婳儿脚下踉跄不稳,警惕的盯着身前的狼。
不过一会的功夫,朝这边涌过来的狼越来越多,逐渐将四周包围。
“糟了,是狼群!”
顾长绝紧锁了眉头,“唐叔,你快去看看表小姐那里的情况。”
“是,公子。”
唐叔现身之后,飞快的朝宫宴处掠去。
“啊!”
原本欢歌一片的篝火晚宴,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算。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顿时吓得胆子都发颤了。
是狼!
确切的说是一群狼!
刚才发出惨叫的那人右手鲜血淋漓,一整只手都已经被咬断。
“啊,救命……”
“快走,是狼!”
场面一下子变得失控起来,混乱不堪。
“来人,护驾!”
御林军接踵而来,将狼群死死的围在了人群之外。
“嗷——”
狼群见此,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开始发动进攻。
夏侯璟看着这一幕,眸光眯了起来,不动声色的将沐清歌护在了怀中。
沐清歌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狼主动对人发动进攻,顿时惊在了原地。
按道理说,就算是狩猎一般也不会有人主动去猎狼。
因为狼是群居动物,且凶猛无比,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惹上狼群。
就在这时,已经响起了刀剑峥嵘之声,并伴随着暴躁的狼群嘶吼。
不过片刻,就不断有御林军倒下去,也有狼在痛苦的哀嚎。
“住手!都给朕住手!”
贤帝及时出声制止。
一旦对狼动手,只怕狼群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此时已经晚了,狼群已经陷入了猛烈的攻击之中。
越来越多的御林军倒了下来,眼看原本围起来的保护墙就要被撕开一道缺口。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巨大力道的羽箭破空而来,直射御林军。
“噗呲……”
箭头入体,那人重重倒下,保护墙瞬间坍塌,狼群奔涌而入。
“护驾,护驾!”
贤帝身边大太监顿时慌了,扯着嗓子尖叫道。
沐清歌看着射箭的那人,心中顿时一沉。
竟然是那日遇到的那个尚将军!
他的嘴角挂着讥笑,在他的身后是数万人马,在夜色中威风凛凛。
紧接着,一人身穿月白盔甲踏马而来,眼底尽是自信。
这人,正是当初在桐城被夏侯璟废去一身内力的宸王宮越!
看着冲过来的狼群,电石火花之间,沐清歌似乎想到了什么。
“走!”
她刚打算开口,身边的夏侯璟便已经揽住了她的腰身,带着她离开。
他的速度很快,转瞬之间就带着她来到了所住的营帐内。
“救命!”
还没有进去,便听到了冰画的呼救声。
沐清歌顿时心中一沉,刚刚掀开帐帘,就看到未离正打算对冲进来的狼动手。
“未离,住手!”
夏侯璟及时出声制止,这时他才发现一旁的卫升手中紧紧的握了根木棍,正警惕的盯着帐内的狼。
“去将小狼崽抱过来。”
沐清歌点头,拉着吓破胆的冰画一同进了内室。
仿佛是人多的缘故,这头狼显得十分的暴躁。
而夏侯璟身上的冷煞气息摄人,那头狼警惕的和他对视着,一时没有任何行动。
“嗷呜……”
不过片刻,沐清歌便抱出了小狼崽。
它听着狼嚎,早就兴奋起来,不停的嚎叫着呼唤着伙伴。
果然,等到沐清歌将小狼崽抱出来的时候,刚才那头暴躁的狼顿时安静了下来,收起了准备进攻的前爪。
狼是一种极为聪明的动物,他们能够分得清敌友。
“嗷……”
沐清歌俯下了身子,将小狼崽递了过去。
似乎察觉到了分别,这时小狼崽顿时不舍了起来,不停地舔着沐清歌的双手。
“嗷呜……”
它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经过几天的功夫,小狼崽原本手上的前爪已经结痂了,只要不碰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去吧。”
沐清歌抚了抚小狼崽的脑袋,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微微勾起了嘴角。
“嗷呜……”
这时,刚才那头狼直接一口叼走了沐清歌手上的小狼崽,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嗷呜……”
小东西不满的叫了一声,似乎还不想离开沐清歌一般。
这几天的相处,沐清歌每天给它换药,给它喂食,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沐清歌看着一脸凝重的夏侯璟,心中一点点沉了下来去。
“这是宮越使得计,想要借助狼群攻击贤帝,同时离间你和贤帝的关系。”
夏侯璟点头,“看来这一次本王想要在北齐夺嫡之战中保持中立是不可能了。”
紧接着,他看向未离道:“你和夏里在这里保护好王妃!”
紧接着,他便掀开了帐帘,准备离开的时候,沐清歌急忙叫住了他。
“注意安全。”
夏侯璟一点头,直接撩开了步子。
外面,狼群逐渐退了下去,而宮越带着数万人马却接踵而来。
顾长绝和凤婳儿看着面前涌来的铁骑,一步步后退着。
“放箭,王爷说他不想放过顾公子!”
当时,宸王被凌王废去内力,顾长绝多少是有些责任的。
顾家为北齐皇室办事,当时对他却见死不救!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羽箭一股脑的射了过来。
顾长绝眸光一紧,将凤婳儿护在了身后。
然而,羽箭却越来越凶猛了起来,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好几次,顾长绝带着凤婳儿都是堪堪避过箭锋。
这时,马上为首的那人亲自拉开了弓弦,对着顾长绝背后的空门蓦地松了手。
“师父,小心!”
凤婳儿见此,浑身的血液顿时一寸寸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