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服他。”
沈京墨闭上眼。
那是她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赛车漂移时，她感觉灵魂都会荡起来了。
她看到了彩虹瀑布。
很美。
美到她感觉灵魂回归肉身的那一瞬，她甚至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她还要在这满是泥泞和污垢的人世间活下去。
顾南夜不信：
“不可能，如果不是你说服了他，他不可能活下来，比赛开始之前他给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说如果裴妈妈选择好好活下去，让我帮他尽孝心，如果她去意已决，让我替他当孝子。”
也是那次死亡赛车后，顾南夜在阮棠玉的病床前跪了整整三天，求她好好活着。
阮棠玉得知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裴度无数次想要结束性命，她大病一场，痊愈后整个人焕然一新。
当了半辈子阮家大小姐和裴家夫人的她，像是脱胎换骨断情绝爱一般，借着裴家对她的愧疚，她开始接手裴家企业，重整阮家，用了不过短短四年的时间，就把裴沥洲从裴家踢出了局。
她全面接手裴家，成为董事长。
不管裴沥洲在外养多少情人，生多少野种，她阮棠玉的儿子，才是裴家堂堂正正的继承人。
母亲的崛起和脱变，也是裴度放弃轻生的原因之一。
但关键节点还是在那次死亡赛车上，所以顾南夜很好奇，“你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告诉他，我们老祖宗常说落叶归根，但我不知道故土在哪儿，所以我请求他死后牵紧我的手，带我回家。”
沈京墨睁开眼，看着顾南夜：
“我说我想去看一眼故乡的明月，是不是像诗人说的那样，月是故乡明。”
“后来呢？”
“后来我们的赛车稳稳到达了终点，下车后我腿都软的，他对我说，地府也要护照，想看故乡的月亮，让我自己回去看。”
“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
“再后来呢？”
“再后来”沈京墨叹息一声，“我跟他说了再见，他说不会再见了，我说会再见的，如果我没有冻死饿死病死的话，下次他想来这里，我还陪他。”
“所以你是小明？”
顾南夜的脸都快扭曲了。
“小明？”
沈京墨也被这俗气吧啦的名字给震惊到了，“什么小明？”
“裴度回来后以当地富商的名义重建了一家福利院，他把自己资助的一个十五岁小男孩取名为小明。”
小明。
可真够土的。
沈京墨欲哭无泪：
“小明就小明吧，怎么就变成男的了？”
“他说是男的。”
顾南夜大概能猜出裴度给她取名叫小明的原因。
谁让她说想看一眼月是故乡明呢。
“行吧，男的就男的吧，当年的我确实有点不太像个女的。”沈京墨都有些难为情了。
十五岁的她，除了个子高挑之外，就只剩下黄不拉几和营养不良了，该发育的地方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而且为了活着，她经常会把长发剪了卖钱，第一次见到裴度的时候，她的头发比裴度还短。
难怪七年前再见面，裴度半点没认出她来。
而她不想把裴度不愿与外人诉说的那段往事翻出来，所以一直选择隐瞒。
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沈京墨看了一眼顾南夜手腕上的表，提醒道，“胃镜检查用不了太长时间，顾院长想好该怎么做了吗？确定要我去做检查？然后把检查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裴度？”
“不然呢？你想要我怎么做？帮你造假？你想策反我？你要知道，在这世上，裴度是我最好的兄弟，如果有天他和我爸掉进河里，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救他。”
顾南夜起身，忿忿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沈京墨淡笑问道：
“那如果掉进河里的是顾南星呢？你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裴度吗？”
“我没时间回答你这种无聊的问题，现在跟我去做检查。”顾南夜避而不答。
沈京墨爽快起身：
“好，我跟你去，裴度知道我身患绝症后，肯定会第一时间跟唐清欢离婚，和裴夫人决裂，再脱离裴家，他会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尽他所能的延续我的性命，然后在和病魔抗争的过程中，亲眼看见自己最爱的女人掉光头发，瘦到脱相，不成人形，看着我一点一点的被病魔打败，受尽折磨后痛苦离世，到那时，裴度就交给你了。”
话说完，沈京墨已经超过了顾南夜。
顾南夜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你现在这样隐瞒病情离他而去，就不怕他突然失控一死百了吗？”
“顾院长，你谈过恋爱吗？”
沈京墨很认真的发问。
顾南夜眉头一皱：
“我不想回答你这么无聊的问题。”
“顾院长肯定没谈过恋爱。”沈京墨甩开他的手，“你不曾深爱过，所以不懂爱能给人一往无前的勇气，恨也能，只要他心里还有爱，有恨，有不甘，他就有活下去的支撑。”
“这不能成为你伤害裴度的理由，沈小姐，有病就得治。”
顾南夜都能想到，如果他隐瞒真相，等哪一天裴度知道她离世，而自己却没能陪在她身边，那时的裴度该有多绝望。
“所以你想看到裴度新婚才几天就离婚？”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裴太太何其无辜？”
“裴度不会亏待她，况且与其守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过一生，不如早点放手另寻真爱。”
顾南夜很理性。
他看起来正义凛然，丝毫不被沈京墨的话语所影响。
“我劝你跟裴度说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你病到什么程度了，但我看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中气十足的样子，我觉得你还有救，难道你不想战胜病魔和裴度厮守一生吗？沈小姐，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现在的你，不缺爱，不缺钱，我也可以答应你，和江医生联手，尽我们所能给你最好的医疗条件。”
作为医生，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作为裴度最好的兄弟，他不想让裴度后半辈子都在悔恨中度过。
“那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北城沈家沈澜衣的女儿呢？”沈京墨走上前去，靠近顾南夜，轻声询问：
“顾院长，你还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