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我大唐,竟再无文士,只剩下一群鹦鹉学舌,投机取巧之辈了。”

李世民听了,脸一下子绷住了,不禁勃然大怒。

好在当着百官的面,李世民倒还能隐忍。

只是此时,百官们哗然了。

他们显然已经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这吴有静所说的鹦鹉学舌,投机取巧之辈,十之八九……就是二皮沟大学堂的读书人吧。

这不就是冲着那陈正泰去的吗?

于是有人皱眉。

有人倒是好事者的心态。

也有人眉头舒展,觉得很痛快。

李世民抿了抿唇,淡淡道:“卿家这是要哗众取宠吗?”

“草民不敢。”吴有静慨然道:“臣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

李世民只冷笑,随即不理他。

这样的狂生,其实历来就有,譬如那东汉的祢衡,不就是如此吗?

可偏偏,这样的人往往都是以名士自居,很受世人的追捧。

而对付这样的人,李世民倒是有自己的办法,那便是不理他。

无数的桌案已是预备好了。

百官们各自入座。

那吴有静见李世民不再追问,似乎也不慌,脸色依旧如常,不疾不徐地入了座。

陈正泰很巧的与长孙无忌同座,待宦官们送来了水果上来,长孙无忌便笑道:“陈詹事,来,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陈正泰忙道:“客气了,客气了,我来给长孙相公削吧。”

长孙无忌便面带微笑,颔首。

陈正泰猛然醒悟,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啊!你大爷,口里说要给我削,实则上却像大爷一般的坐着不动弹,这分明是故意客气几句,而后等着我来伺候你这大爷。

陈正泰索性也不动了。

于是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一副很塑料的样子。

却在此时,突然殿中传出了一阵刺耳的哭声。

君臣们愕然下,都纷纷朝着哭声的源头看去。

便见吴有静正伏在案牍上,嚎啕大哭着。

李世民一看,此时显然有些失去了耐心了。

于是便问:“吴卿大哭,乃是何故?”

吴有静此时道:“陛下,臣此时哭的,乃是天下的读书人。”

“天下的读书人如何了?”

吴有静此时失声哽咽一般,张口,却好似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众臣们都不禁唏嘘。

陈正泰和长孙无忌都坐在一旁,冷眼相看!

说实话,这吴有静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就是他所想展现出来的人设,令陈正泰有种仿佛像吃苍蝇一般的难受。

吴有静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才带着哭腔道:“天下的读书人,无不希望能够为朝廷效力,所以他们寒窗苦读,无一日不敢荒废学业,而陛下可曾想过……这些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被人随意殴打,四文丧尽,敢问陛下……若是这天下,连士人都没有了尊严,谁来为陛下效力呢?”

李世民听到此处,冷哼道:“卿家可能是意有所指了。读书人之间殴斗……”

“陛下。”吴有静突然喝道:“根本就是读书人被殴打,何来读书人之间殴斗呢?那二皮沟大学堂的那些人,也配叫做读书人吗?陛下何不去坊间问一问,这天底下,谁不是谈及到大学堂,便都将其视为笑话,在草民看来,大学堂教授出来的人,都不过是一群鹦鹉学舌之辈,他们岂可称之为士?”

这番话……简直就是在陈正泰头上拉X了。

李世民手抚着案牍,手臂不禁颤了颤,而他面上只微笑不语。

当然,吴有静的话,其实是颇受不少人认同的。

在他们看来,二皮沟大学堂所培养出来的那些寒门子弟,确实不配称之为士,甚至有人连他们读书人的身份,都觉得怀疑。

吴有静随即道:“陛下挚诚相邀,请草民入宫,草民能够得见天颜,实为毕生的幸事。草民万死,面见陛下,本该说一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话,如此才可讨得陛下的欢喜。只是有一些肺腑之言,不得不说。就如今次大考,即将揭榜,可谓万民期待,这数月来,许多秀才都是悬梁刺股,每日用功读书,便是要让陛下看看,真正的士人,是什么样子。”

李世民是不轻易发怒的,而现在……只是觉得这吴有静很可笑而已。

只是这可笑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细细去想,不禁让人生出寒意。

什么是士?

谁才是士?

再延伸下去,谁能掌握了士人名分的冠名权。

这背后,看上去可能是书生之见,是口舌之争!

可实际上,却是什么?

是利益!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这利益掩盖在那堂而皇之的浮华表面之下。

而利益的争夺,是绝不可能是微风细雨的。

李世民从不相信这一点,他相信任何的利益夺取,都是要死人的,是白骨露野,也是鲜血淋漓。

毫无例外!

李世民笑了:“若中试,则为士,不中,连科举都不能中者,如何能称之为士呢?”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番话,似有警告。

仿佛是在说,什么是真正的士,没有衡量的标准,最初的时候,士是贵族,是血统;此后,士不一样了,随着贵族的衰弱,新的士登上了舞台,在察举制和九品中正制的保障之下,士的标准就成了郡望,成了阀阅。

而如今,规则在变,到了朕的这里,就成了科举。

在朕的规则之下,固然是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可一旦敢破坏朕的规则,抢夺朕对士人名分的冠名权,那么朕能戮兄杀弟,自然也能诛灭你们这些跳梁小丑。

朕说了算!

李世民这话,是含笑着说出来的,语调并不高,可群臣听罢,已有不少人觉得森然了!

因为陛下已经划下了一条红线,逾越者,死!

吴有静并不愚蠢,他听到了李世民的这番话,并不敢顶撞,口里道:“草民也是这个意思,此次无数的秀才奋发苦读,便是希望能够中试。上一次,陛下开了州试,取了不少秀才。可在天下人看来,秀才们良莠不齐,其中也有不少滥竽充数的……而此次乡试,主考官虞世南大学士,出了一道难题,此题对于许多秀才而言,可谓难如登天。正好可借此,将那些学识不足的人拒之门外,这实为朝廷之幸啊。”

这话听着倒是正常了,李世民的脸色这才微微有所缓和。

方才他还以为这吴有静还敢继续胡言乱语呢!若再敢胡言乱语,他李世民也不打算客气了。

哪里晓得,这家伙就立即转了风向了。

只是……吴有静口里说有不少秀才是滥竽充数,想来也是意有所指啊。

而这种人最令人生厌的是,别人说话,都会说我认为如何,我以为如何。可他们呢,动辄就是天下人如何如何的。

朕即天下,你又算老几?

当然,这只是李世民内心的想法而已,只是表面上,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此时,日头已渐渐要上三竿了。

此次皇帝在此设宴,自不是干坐,宦官们已取了酒水和菜肴上来。

大唐的酒宴,无论是皇家,还是寻常百姓,都差不多,没有酒可不成!

当然,酒水大多以纯度较低的黄酒为主。

众人畅饮,一面各自闲聊,并没有后世那般过于森严的礼仪规定。

………………

而在另一头,已有许多人抵达了贡院之外。

邓健等人也早已在先生们的带领之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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