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顽抗,不如拱手来降,如此,上可得陛下宽宏,使王上不失安乐公位。其下,也可令百济百姓得以安宁。”

说着,便是叩首,表示屈服的样子。

李世民原本对于降将,尤其是扶余威刚这样给娄师德带路,杀入了百济王城的降将,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可这扶余威刚说的动情,又剖析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令李世民也不禁为之动容了。

大国和小国是不同的。

大国的道路只有君临天下,四海归一,万国来朝。

而对于小国而言,当扶余威刚察觉到,自己用尽了所有的资源,都抵挡不住一支大唐偏师,而这能击溃百济水师的将军娄师德,不过是小小一个校尉的时候,势必会想,大唐若是要讨伐百济,能造出多少这样十几艘的舰船呢?大唐又有多少像娄师德这样的人呢?

那么,你是扶余威刚,你会如何选择?

继续顽抗?直至惹怒了唐军,数不清的唐军自百济各个口岸登陆,而后整个百济陷入火海,数不清的人被杀戮?

还是索性,选择一个虽不体面,但至少能保全百济国军民的方法?

扶余威刚分析得入情入理,虽然明明每一个都知道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可这一番道理说出来,却也没有半点违和感。

扶余威刚又道:“臣之所以愿意为大唐肝脑涂地,自是因为管中窥豹。起初见着娄将军的时候,为他的忠勇所慑,此后娄将军要深入虎穴,奋不顾身,心中又不禁骇然,自知大唐若是有十个娄将军,这寰宇之内,天下再无敌国可以挡大唐的锋芒。再之后,娄将军攻入王城,喝令将士们不得侵犯百姓,只取府库中的财富,又严令将士们不得取分文,所有的战利品,都要记录在册,送到长安,献给陛下!臣这时,却是顿感欣慰,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莫说百济,便是高句丽,也不过是秋后蚂蚱而已。只是罪臣毕竟为降将,只恳请陛下发落。”

李世民站了起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哪怕是李世民知道扶余威刚所说的都不过是场面话,此时身为大唐天子,也该为后世做一个表率了。

李世民道:“卿能知大体,识时务,愿为大唐效命,朕自有优待,暂予你昭武副尉之位,在长安听候任用吧,你的儿子,可是叫扶余文吗?便为宣节校尉吧。”

昭武副尉乃是从六品,而宣节校尉则为从七品,而且一般这样的字号,都属于散职。

也就是说,并不会派遣什么实际的职务,不过是朝廷给一份口粮先养着而已。

可是对于扶余威刚而言,已是十分满足了!至少自己的性命先是保住了,又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位,那么将来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于是他忙真切地叩首道:“陛下玉露,臣甘之如饴。”

扶余文也跟着行了个礼。

李世民随即将目光落在了娄师德的身上,经这扶余威刚一说,李世民可谓是对娄师德有了更深的了解了。

就不说他的功劳了,单说这家伙杀入了王城,掠夺了王宫和府库,得了价值六十万贯的财物,却没有私取,而是统统造册,送来长安,献给朝廷,就足以让李世民对娄师德生出很大的好感。

李世民此时怎么看娄师德就怎么顺眼,口里感慨道:“崔岩等贼子,都说卿家要反,朕差点就偏听偏信了,幸好陈正泰极力为你争辩,终归朕没有令娄卿家含冤。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而卿之忠勇,朕已心里了然了,只是……卿只寥寥十数艘舰船,是如何破敌,又如何取胜?来,和朕好好说一说。”

方才扶余威刚滔滔不绝的时候,娄师德和陈正泰互换了眼神。

陈正泰眼神中的意思是,这哪里来的逗比?

娄师德眼神中的意思却是,门下也不知道这家伙到了陛下面前,这么能说啊!

只是夸着夸着,总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这差一点,娄师德就要成为卫青一样的人物了。

此时听了李世民的话,娄师德忙收起心神,道:“扶余校尉所言,实在让臣惭愧,臣确实立下了些许的功劳,可这一切,其实都归功于陈驸马。”

“哦?”李世民觉得越听越迷糊了。

群臣也颇有兴趣,只是此时,他们只是料定,娄师德不过是借此想要攀附陈正泰而已,所以似那些熟谙人心的人,不禁莞尔一笑。

娄师德很认真地道:“这扬州水师,且不说钱粮大多都是陈家供给。其中最重要的是,水寨的一切操练,人员调配,都是陈驸马亲自交代的。而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那些海船!那些海船行在海上,不但比之寻常的海船要平稳的多,速度也快,一旦张帆,速度乃寻常海船的一倍有余。其船身格外的牢固,寻常的碰撞,不会引发船只的沉没。臣这一次出海,主舰受创多达十三处,按理来说,早该沉没了,可之所以能够依旧的稳如磐石一般继续作战,并且安然返航,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船体在碰撞过程中,在发生倾斜之后,非但不会翻转,反而会迅速的翻回!十几艘舰船,对阵百艘,之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百济的舰船,和当初大唐的舰船形制相差不大,可与新船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臣将此战的首功归功于陈驸马,并非是臣受陈驸马所举荐,实在是这船太过厉害了,若没有此船,便是臣的舰船增加十倍,也未必能有今日这样的胜利。”

一下子,所有的疑惑解开了。

方才君臣们总在思考一个问题,即为何娄师德能以少胜多,难道真是百济水师不堪一击?

好吧,现在答案出来了,原来如此。

李世民一时惊讶,只是因为……设计了新船,就可在海战之中,爆发如此巨大的威力?

可细细想来,这不正是陈正泰在学堂中所提倡的东西吗?新的技艺,带来的不只是便捷,而是技术的碾压。

李世民想起这个来,不免眼眸亮了亮,随即看向陈正泰道:“娄卿所言,是如此吗?”

陈正泰老老实实地道:“确实是实情,儿臣得知高句丽和百济的水师强大,我大唐若是要与之争锋,只能建设更大规模的船队,可即便如此,也未必有全胜的把握。所以儿臣决心另辟蹊径,带着一群能工巧匠,设计出了新船。只是……儿臣自己当初其实也不知这新船的威力,竟是如此厉害。直到娄校尉凯旋,方才知道……至少新船的设计是成功的。设计新船,只是第一步,能否经得起检验,才是重中之重……”

李世民听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千地道:“这技艺所带来的好处,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朕从前总觉得你不务正业,性子古怪。可现在方知有这么多的大用。既如此,那么此战的首功,自当是你,其次为娄师德了。”

李世民说话的时候,微微抬起眼眸,目光扫视了群臣一眼,似乎是想看看,这群臣之中是否有人有什么异议。

毕竟军功这个东西,涉及到的乃是爵位的问题,倘若有人反对,朝廷还需谨慎。

可此时,群臣都是一言不发,只齐刷刷的看着李世民,分明也认同了陛下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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