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这税赋堪称为杂乱无章,没办法清理。

三省其实曾经想要清理一下,将所有的税赋都统一到户部来,可很快发现,根本无法协调,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现在鸾阁插手,倒是大家乐得清净了,固然税赋的权力关系重大。

可是许多人心里也有数,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谁干这事,最后都要得罪人。

既然如此,那么丢给财政部便是了,到时国家的税赋若是大大的减少,就是财政部的过失。

过了几日,魏征便上了一道奏疏——财赋十疏。

大抵是,他针对当下的情况,确定了财政部的职责,并且大致的归纳了各种税赋的税种,以及征收的方式。

当然,这个奏疏野心很大,直接将地方官吏与税赋剥离。

也就是说,以往收取税赋,都是府兵、各州、各县,直接进行征收,他们征收之后,最后汇总到朝廷的国库里。

可现在……不让地方州县还有府兵们直接收税了,采纳的却是建立一个覆盖天下的税收体系,与地方官吏彻底断绝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时之间,朝野又哗然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啊!要知道,地方官从前最大的职责之一,就是收取税赋,他们不收税,谁来收?

魏征提出的办法是,直接在财政部之下,设立一个专门的税收机构,从县开始,而后是州,再之后是道,最后纳于财政部之下。

这个计划,企图心极大。

而要做到这个计划,首先就需要天下三百五十八州,一千五百一十一个县里都设置财政部下辖的衙署,所需的人手,竟要五万之多。

五万人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这天下才几千万人口呢,等于是一千个人口之中,就要有一个完全脱产的税吏。

这一下子的,房玄龄等人再也坐不住了,就差跳起来骂一句,魏征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没过几日,有人将魏征叫到了政事堂。

一群宰相拉着脸,看着魏征,便直接道:“你的奏疏,我等倒是看过了,魏相公觉得切实可行吗?”

先说话的乃是杜如晦:“你可想过,五万个税吏,还有衙署,需要多少开销?就算一个税吏,一年三十贯便能养活,这又是多少钱?”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大家都心疼钱,钱是这样花的吗?

魏征自是对这些问题早就有了答案的,道:“一年不过两百万贯而已。”

“还而已……”看着魏征淡定从容的样子,杜如晦震怒道:“朝廷的岁入,也不过数千万贯,为了收这数千万贯的税,拿出两百万贯征取税赋?”

魏征依旧显得波澜不惊:“看上去很多,其实却很少。”

杜如晦似乎更气恼了,还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却是有宦官道:“陛下驾到。”

这里头的谈话戛然而止,却见李世民正徐徐的踱步进来,身后跟着李秀荣。

当然,李世民不是来给魏征站台的,只是他也很震惊于财政部所上的奏疏,听闻今日三省一阁要议定此事,也想来看看。

专门养活数万个税吏,这不是小事,朝廷有这钱,征五万精兵难道不香吗?

众人迎了李世民,随即李世民进入政事堂,坐上主位,他开口道:“朕只旁听,诸卿可以畅所欲言。”

听了李世民的表态,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心里有底了,同时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陛下也未必认同魏征。

于是,杜如晦咳嗽道:“陛下,方才说的是,要养活这么多的税吏,朝廷至少要拨付两百万贯,专用在这些税吏身上……不过这两百万贯,是以最低的预计的,税吏不是寻常的小吏,他们需要懂账目,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能勉强读书写字以及算术,因而……要招揽这些人,一年三十贯,已是最低的开销了,以臣预计,还有其他的花销,只怕要在四百至五百万贯以上,用朝廷一成的税赋,来养活这些专门收取税赋之人,实在是不可想象。”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而后目光落在了魏征的头上:“魏卿可有什么理由吗?”

“因为非如此不可。”魏征很淡定,他道:“杜公为数百万贯的成本而痛心,臣也是感同身受,可是恰好,臣这里……有一份关于万年县的税赋调查。”

万年县就在长安……

魏征道:“万年县的税赋,一直都在万年令征收,去岁的时候,征来的粮食是七千九百石,得钱七十七万贯,除此之外,还有布匹、丝绸之类,不计其数。”

众人都默然无语,万年县占据了半个长安,人口众多,商业也很繁华,所以是大唐的重要税赋之地。

魏征继续道:“这个数目是对的吧,诸公要不要去清查一二?”

许敬宗这时道:“不错,户部那里大抵是这个数目,前些日子,这个账目我是看过的。”

众人觉得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因为这些年来,万年县的数目大致是这么多,可能会有多一些,也可能少一些。

魏征随即道:“陛下,可是臣一户户的进行调查,专门列了一个账目,罗列了万年县绝大多数商户、百姓的缴税情况,却是发现,实际上,他们缴纳的税赋,远远超过了两百万贯,粮食则缴纳了近两万石……”

一下子的,整个政事堂哗然起来了。

有人道:“你算得准吗?”

也有人显得诧异。

李世民的脸顿时一沉,却依旧没有吭声。

“这个调查,其实早就进行了,为了准确,所以调动了不少人力物力,需一家家的拜访、清算,确实花费了无数的功夫,花费的力气也是惊人。这个数目,若是诸公觉得不对,可以再清查一次,账目就在臣的家里,明日可带过来,恳请陛下与诸公细看,若是有哪里觉得含糊不清的地方,臣可以解释。”

魏征说话,不疾不徐。

可对于许多人而言,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说其他,就以钱而言,万年县这边收到的是七十七万贯,可问题在于,万年县上下的百姓还有许多的商贾,以及各个作坊,付出的税赋却已超过了两百多万贯了。

那么,多出来的一百多万贯呢?去哪里了?

这都是钱啊!

魏征道:“实际上,万年县并非是特例,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有无数的人盯着看着,万年县上下,在我大唐各州县之中,已是堪称典范了。而许多地方,可谓山高皇帝远,税赋的征收,就更加是荒诞了,县里的差役,只知催收,百姓们……也不知自己要缴纳多少,而钱粮交了,更不知道这些钱粮实际上去了哪里,这都是一笔糊涂账,没人算得清,也没人去理会,只是国库的岁入,倒是一直都在增加,这固然是可喜的事。可是……百姓所缴纳的税赋,却是远远超出了国库的入库,那么钱粮到底去哪里了呢?”

一时间,政事堂里鸦雀无声。

因为没有人能够回答。

都说了是糊涂账了,还能怎么说?

李世民皱了皱眉,狐疑地道:“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臣已经捡轻的说了,万年县已算是规矩的,其他各地,就更加骇人听闻了。”魏征顿了顿,继续道:“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没有人能说得清中途到底损耗了多少,也没有人知道谁来催收这个钱粮,百姓们不清楚,县里其实也不清楚,朝廷就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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