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建虏入塞,太子又赢了,声望大涨,而随着太子的胜利,他周家和嘉定伯府的地位,也日渐拔高,不说一般的百姓,就是京师里的勋贵,也对他嘉定伯府高看一眼,对他家的生意多有照顾,周奎心满意足,吃着核桃,嘴里哼唱着家乡小调,只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老爷,老爷~~”
管家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慌什么慌?出什么事了?”周奎不屑的撇嘴,大明江山之下,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能威胁到他嘉定伯府。
“朝廷贴出告示,要发行国债……”管家气喘吁吁。
“什么国债?”周奎不明白。
“就是朝廷向商人百姓借钱,分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你给银子,朝廷给一张国债券,明年还付利息……”管家解释。
听到此,周奎脸色立刻就变了,手指一松,核桃滚到了桌子上,他脑海里则是立刻就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一次募捐,那一次好险,他差点也被逼着捐出万两的银子,最后幸好是躲过去了。想不到四年之后,朝廷又一次动了借钱的念头……什么国债券,不过就是一张废纸!
“告示说,太子殿下领衔处置,并号召勋贵外戚和朝中官员,先行购买国债。”官家继续道。
“什么?太子领衔?”
周奎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一次不但脸色,声音也变了,他敏锐的察觉到,太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有钱外公的,自己剩余的几家店铺,怕也是要保不住,想到此,身体都哆嗦了起来,举着手:“要债的要来了,快,快,快叫周镜来!”
……
在告示贴出、满城皆知的同时,所有在京的官员连同京师的所有勋贵,都接到了内廷和吏部的通知。
国债之事,勋贵百官为先,各人量力而行,需为百姓的表率。
内阁五臣,除了首辅周延儒之外,其他四臣都到六部和都察院,为官员讲解,或者说是施压,强力推行国债。
对于国债,中下层官员都不支持,甚至是带着抵触,和一品二品大员相比,他们俸禄本来就微薄,加上朝廷一直都拖欠,他们哪有余钱购买国债?
“请问阁老,认购国债,是强制的吗?”都察院里,有御史向次辅陈演发问。
陈演一身绯袍,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环视着下面的御史们,点头说道:“量力而为。”
“朝廷俸禄,又积欠半年了,请问下官可以用积欠的俸禄,认购国债吗?”
“不可以,购买国债,需真金白银。”
“那下官没有银子购买国债,不知可不可以?”
陈演脸色一沉:“不可以,一个人不够十两,两个人凑,两人不够,三人凑,总之,凡朝廷官员都得购买国债。”
“但不知阁老你认购多少两?”有御史不客气的问。
陈演脸色一红:“老夫自然也是量力而为,认购结束,你自然就会知道!”
……
晚间,首辅周延儒的宅子里。
一杯顶级的狮峰龙井之后,周延儒将茶杯递给站在身边的吏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身子一仰,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吴昌时放好了茶杯,察言观色,小心的说道:“阁老,朝廷半年没有发俸禄了,太子要百官都购买国债,这不是为难人吗?一张国债,最小的也是十两银子,满朝文武,能拿出来的,又能有几个?”
周延儒闭着眼,冷冷:“怎么,你拿不出?”
吴昌时干笑:“下官倒是能拿出,只是可怜几个同僚,他们实实在在在是拿不出十两现银啊。”
“不是拿不出,是怕漏财吧?”周延儒冷哼,在自己心腹面前,他没什么可装的。
吴昌时尴尬道:“他们请下官向阁老求情,是否可以……”
“糊涂!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殿下督办,你以为还有谁可以阻挡,可以抗旨不遵吗?”
周延儒睁开眼,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同时,眉宇间也忍不住露出了烦躁--太子说的清楚,勋贵那边由太子负责,百官这边由内阁和吏部负责,虽然太子没有说具体的任务数目,但如果少了,达不到太子的要求,不但太子,就是陛下也会不悦,但如果多了,岂非证明他们一个个富得流油,都是贪官污吏?
所以,多也不是,少也不行,如何拿捏这个度,实在是难办。
四年前,陛下募捐的时候,彼时的首辅是薛国观,因为事情处理的不好,不但得罪了勋贵,也惹的陛下不悦,最后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言官一弹劾,薛国观不但是丢了首辅,连小命都没了。
这个前车之鉴,周延儒可是记在心头呢,因此,今日朝堂,当他听到太子说要发行国债,勋贵百官要带头购买之时,他心中就是咯噔一跳,只恐重蹈薛国观的覆辙。
内阁议事的时候,他就绞尽脑汁的想,回到府中,也依然是想,隐隐地,他已经为自己定出了一个任务目标---崇祯十二年时,满朝官员,最后拿出来的银子,连一万两都不到,这一次,肯定要比上一次多一些,不然他没法交代,说不定就是薛国观的下场,但也不能太多,不然得罪人太多,太惹人注目,他也依然还是薛国观的下场。
身为首辅,难啊。
事情还没有开始,就有人不想出银子,这怎么可以?如果他答应了,那他怎么向陛下交代?
“百官之中,哪些人真没银子,哪些人是假装没银子,你比老夫清楚的很,你放风出去,就说是老夫说的,家中有银子但不愿意拿出来为国分忧者,明年京察,休想得到吏部的甲等!”周延儒怒道。
京察,大明官员三年一次,京官六年一次的大考核,如果被评为不合格,评为丙等者,则视为不合格,要被罢职,大部分人都不会再被起用,不但仕途断绝,也是终身的耻辱,因此,京官们对京察极其看重,周延儒用京察做要挟,实是握住了他们的命根子。
“是。”
吴昌时躬身答应。
作为周延儒的心腹,他根本不担心京察,就算京官都被打成丙等,他也绝对会是甲等,直身之后他有点不甘心,试探的问道:“阁老,你说六部百官,要筹集到多少银子,太子才会满意?”
周延儒又把眼睛闭上了:“不着急,先看看勋贵们在说。”
“下官明白了。”
吴昌时微微松口气,以他对勋贵们的了解,知道勋贵们一定不会拿出太多,顶多就是八百一千两,给太子一个面子,应付了事,就像四年前,应付陛下一样,如果勋贵应付,那他们这些当官的,就更有理由应付了。
“阁老,下官有一点不明白,望阁老赐教。”
吴昌时向前一步,压低声音。
“什么?”周延儒呢喃。
“你说,这满城的流言,太子殿下难道没有听说吗?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异想天开,推出什么国债呢?这一来,他不是把勋贵和百官都得罪了吗?大家一意为他瞒着童谣和流言的事情,如果哪个勋贵和官员心中不满,将事情捅到陛下那里,那不是就糟了吗?”
周延儒睁开眼:“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
吴昌时一惊:“您是说,陛下已经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东厂和锦衣卫可不是摆设。”
“可你前日不是说,这般重大的事情,王德化和骆养性都不敢轻易禀报吗?”
“我是说了,不过看陛下近日的情绪,他显然已经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