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的动作很小心,毕竟井口那么窄,稍有不慎便可能会擦伤碰伤孩子。

他将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宣平侯一手接过孩子放在倒地的伞上,另一手将儿子拉了上来。

而这时他才发现儿子的怀中还团着一只猫。

萧珩浑身僵硬,脸色惨白,像极了一个无法动弹的小雕塑:“能不能快点把它拿开?”

宣平侯笑出声来,将那只猫抓起来仍进了马鞍上挂着的包袱里。

这孩子的情况不大好,身上多处摔伤,得尽快去找大夫。

萧珩从屋里找了块布条将孩子兜在怀里。

宣平侯挺意外:“哟,你还挺懂,随时准备当爹呢?”

萧珩白了他一眼:“家里有个顾小宝。”

这孩子比顾小宝大,但应该也没超过一岁,兜顾小宝的方法同样适用于他。

父子俩带着一孩一马一猫朝官道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村口时,前方的一处山体轰然坍塌,巨大的响动如同闷雷一般在暗夜惊起,村口的地面都仿佛感到了震动。

山体滑坡是滑不到村子里的,但滑坡后导致的泥石流就是这片村庄的灾难了。

“驾!”

宣平侯一声厉喝。

马儿飞快踏上官道,而恰在此刻,村口的那株老榕树竟然啪的一声断裂了,巨大的树身朝着他们不偏不倚地压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宣平侯踩住马镫凌空而起,双手抱住粗壮的树身,用力将它撞开。

树身成功被撞开了,他却也因此被压在了树下。

他的腰伤瞬间复发,大腿与背部的伤口也一触即发,他的脸刹那间惨白一片。

萧珩勒紧了缰绳,将马儿停下。

他翻身下马,不顾自己崴过的右脚朝他奔过来。

宣平侯忍住疼痛,对萧珩道:“快走。”

“一起走!我把树挪开!”萧珩弯下身,试图抱起比他还粗壮的大树。

奈何不论他怎么用力,压在宣平侯身上的大树就是纹丝不动。

他又从马鞍上挂着的包袱里拿出绳子,一端系在大树上,一端系在马身上,一人一马,用尽全力去拉。

奈何这棵树实在太重太粗壮了。

萧珩的手掌都被磨破了,斑驳的血迹顺着绳索滴了下来。

前方的山体在继续崩塌,宣平侯遥遥地望了望,用所剩无几的力气说道:“你们先走,我缓一会儿,自己就能推开了。”

萧珩眼眶发红,有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你骗人!”

宣平侯虚弱地笑了笑:“别这么不信你爹呀……你爹是一品武侯……就这么点树……一只手就举起来了……”

萧珩死死地拉着绳索,哽咽咆哮:“那你举呀!你举呀!”

宣平侯吊儿郎当地笑道:“说了要歇会儿嘛……你先走……别让这孩子淋坏了……好不容易从井底救上来的……”

“我不走!”

绳索深深地嵌入了萧珩掌心的血肉中,可他依旧无法拉动。

“我后悔了!”

“我该去习武的!”

“我不该去念书!我就该去军营里长大!”

“你说的对!百无一用是书生!”

“我没用!”

他绝望地哭喊着,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宣平侯的笑容消失在了脸上,他隔着厚厚的大雨望向萧珩:“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是你老子……我认的字还没你多……我面子上过不去……就总想让你来习武……习武我擅长啊……你一定会很崇拜我……”

这些话,萧珩从未听过,他甚至想都没想过。

骄傲如萧戟,居然也会有如此自卑的一面。

许是感受到了大限将至,有些话今天若是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说。

宣平侯微微偏着头,便于自己更好地看儿子最后一眼:“阿珩,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其实很嘚瑟……有你这么个儿子……那些大老粗总吹嘘他们儿子能干……嗤……有我儿子能干吗?”

“我儿子三岁就能上金銮殿背诗了……他们儿子能吗?”

“我儿子四岁入国子监了……他们儿子能吗?”

“我儿子是十三岁的少年祭酒,他们那些小兵蛋子是吗?”

“我儿子是十八岁的新科状元,他们儿子是吗?”

“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是战功,不是爵位。是你,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一直都是。”

萧珩的心都要撕裂了。

宣平侯眼眶发热,笑了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要让我白白牺牲啊。”

他说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朝萧珩打去。

萧珩被他的内力送到了马背上。

宣平侯对自己坐骑道:“带他走——”

轰的一声巨响,最后一处山体也滑坡了,泥石流自后方滚滚而来。

马儿扬起前蹄,疾驰而去。

宣平侯含笑看着儿子,泥石流奔涌而下。

萧珩回过头,失声大叫:“不要——”

轰隆一声巨响,泥石流涌入村庄。

而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黑影自暴雨中凌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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