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的位置也很低调,在凌波书院斜对面的一条拥堵的小巷子里,前后都停着不少马车,只不过这会儿天气闷热,其余马车上的人都出去找位置乘凉了。

四周倒还算安静。

国君来得早了些,已等了一个时辰。

折子都批了不少。

张德全见四周没人,小心翼翼地将帘子挂了起来,拿起小蒲扇轻轻地为国君打扇。

饶是如此,国君依旧汗流浃背,领子都湿透了。

张德全也热得够呛,明明隔壁就是茶馆,奈何国君他不去。

张德全不由地回忆起往事来。

国君上一次这么不畏寒暑地接送一个孩子是何时?貌似是太女小时候。

说起来,太女也曾是神童班的学生,只不过,太女是凭本事考进去的。

太女的体内虽流着轩辕家的战神血脉,但同时也继承了国君的睿智,她是所有皇子公主中最聪颖的一个。

撇开她的嫡出身份与强大母族不谈,张德全确实认为她有治国之才,是最适合储君的人选。

可惜了。

“你在想什么?”国君批阅着奏折,仿佛漫不经心地一问。

“啊。”张德全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出神,打扇的速度慢下来了。

在国君面前撒谎是没好果子吃的,只有傻子才会拿别人当傻子。

张德全如是道:“奴才一时恍惚,记起太女也曾在凌波书院上过学。”

话音刚落,张德全就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怎么说话的?

太女早已被废,不可再这么称呼她了。

但国君似乎没意识到张德全称呼上的忌讳,他将批阅完的奏折放到右手边的一摞圣旨上,又从左手边拿了个新的打开,问道:“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张德全问道:“陛下是指何事?”

国君淡道:“上官燕回来的事。”

太女被废为庶人,的确该直呼其名,但为什么我听着怪怪的?

张德全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议论颇多。”

国君:“说。”

一般这种情况下就不要有所遮掩了,毕竟国君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张德全道:“有说上官燕是回来接受调查的,皇陵的案子一日不水落石出,她便一日不得离开盛都;也有说陛下是借此机会将上官燕接回宫来保护的,等刺客伏法了才会将她遣返皇陵。”

国君批着折子,道:“还有?”

张德全道:“还有说……您这么多年都不杀上官燕,是因为您心里舍不下她……”

国君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

您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完的?

所以,真的不要试图在国君面前耍心思,试过的人都死了。

张德全能活到现在绝对是因为他是最老实的那个。

张德全道:“轩辕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您竟然也没废后,只是将皇后打入冷宫。另外,皇后去世多年,您一直没再立后,有人揣测,您对轩辕皇后余情未了,指不定哪日就看在她的份儿上……将废太女赦免了。”

如果赦免了,以国君未曾立新后的情况来看,上官燕就算不是太女也依旧是国君唯一的嫡出血脉。

这身份要说不尊贵是假的。

国君的表情很平静,仿佛他听到的只是别人家的事:“都是哪些人说的?”

张德全如是道:“多了,各大王爷府上,六部官员,后宫嫔妃,都在说。”

国君似乎并不意外:“太子府的人没说?”

张德全说道:“太子身边的人一贯谨慎,未曾听到任何不利上官燕的言论。”

国君淡淡地哼了哼:“他就是太谨慎了些,明明最想要上官燕出事的人就是他。”

张德全脸色一变:“陛下!”

国君道:“朕没说太子一定就是凶手,但太子的暗卫又的确在宫里打伤了上官燕,你怎么看?”

张德全诚惶诚恐地说道:“奴才不敢妄议。”

国君冷笑,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张德全捏了把冷汗。

不怕国君不告诉你,就怕他什么都告诉你,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就在他以为国君会接着问他“你觉得上官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时,国君忽然话锋一转:“还没上官庆的消息吗?”

上官庆,上官燕的骨肉,只比明郡王大了半月,成功抢走皇长孙的位置。

张德全答道:“没呢,听皇陵过来的小宫女说,长孙殿下游山玩水,没个半年是不回来的。”

国君没再说话。

国君是很疼那个孩子的,虽然那孩子体内也流着轩辕家的血,可那孩子身体羸弱,国师大人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这样一个注定会早逝的皇孙是无法成为轩辕家的傀儡的,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国君待上官庆反倒比待其余孩子纯粹。

当初幼年上官庆要跟着太女去皇陵,国君发了好大的火。

国君是真喜欢那孩子,比喜欢小郡主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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