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干净澄澈,却充满了忧伤。
这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眼神。
他还太年轻,不该有这样的忧伤。
常坤双手负在身后,用庞大的身躯为儿子挡住凛冬的寒风,他叹息一声,说道:“你姐姐把灵王借给他了,这是我们暗夜门能为他做的极限了。并不是我舍不得给他人手,而是没有意义。”
见过了天灾就会知道人力的渺小,那不是武学上的境界能够弥补的。
常坤见不得儿子如此忧伤的眼神,他叹息一声道:“我答应你,开春后,去灭了剑庐。”
常璟抱着一盒弹弹珠,一言不发地走了。
……
昭国。
朱雀大街的宅子里,信阳公主哭过之后,去给上官庆准备好出行的衣物。
房中,收拾好了情绪的信阳公主将一个大包袱放在他的桌上:“娘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些衣裳是你弟弟的。”
这些衣裳全是新的,萧珩还没穿过,信阳公主完全可以谎称是让人方才专程去铺子里为他买来的。
可她没有这么做。
上官庆也不需要她这么做。
“不着急晚上走吧?”信阳公主问。
“嗯,明早动身。”
萧珩在门外听到了他的话,眉心微微一蹙。
不是说好了待三日吗?
怎么提前到了明早?
难道——
没错,上官庆体内的毒开始急剧恶化,国师殿为他配制的药逐渐失去效力,他撑不了三天了。
他倒是可以一口气吃下一大瓶,但那样的代价是昏睡不醒。
他将会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这是药物对他最后的仁慈。
可他不想吃,他不想睡,他想好好看看自己的母亲,好好地做一回自己,人生最后几个时辰,他不要睡过去。
他宁可承受千刀万剐的痛苦,也要明明白白地离开这个世界。
信阳公主心如刀割,面上微微一笑:“那,娘今晚陪着你好不好?”
拒绝的话他怎么也讲不出来。
他都要死了,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他也想躺在娘亲的身边,想最后再多亲近她一点。
母子俩都舍不得入睡。
信阳公主坐在床头,为他讲昭国的事。
其实她更想听他说说他在燕国的事,他是怎么长大的,他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都经历过什么。
可她知道他没力气了。
他像个孱弱的婴孩静静地躺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连呼吸的力气都快要没了。
“娘喜欢种花,花房里种了不少牡丹,你要是喜欢,明早娘给摘几朵。”
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会喜欢牡丹花?
她是心都乱了,眼泪在心口肆掠,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我爹呢?”
他忽然虚弱地开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信阳公主的思绪一秒清醒,她思忖半晌,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形容那个男人,半晌,她低低地说了一句,“是个好父亲。”
……
冰原之上,白雪茫茫。
宣平侯与十一头冰原狼在寒风中呼呼地驰骋着。
宣平侯站在雪车之上,他身后乌云翻滚,整个天色阴沉一片。
来的路上,灵王已经带着他与其余的冰原狼躲避了两场暴风雪、一次山体雪崩,它如今仍不遗余力地向前奔跑。
冰原狼在它的带领下,没有一个同伴因疲倦或胆怯而倒下。
宣平侯要控制雪车的转向与平衡,其实也不能歇着。
回去的湖面都结了冰,本以为不必再绕行,但因暴风雪的侵袭,他们还是时不时需要的改道。
他们穿过了陆地,来到了一条湖泊的冰层之上。
宣平侯望着在前领跑的冰原狼,眉心微蹙道:“灵王跑这么快,是又要有暴风雪了吗?”
他的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总感觉接下来的暴风雪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拽紧了缰绳。
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不好!
是雪崩!
“灵王!”
他大喝。
灵王似有所感,再次加快了速度,冰原狼也跟着它一起快了起来。
宣平侯回头一望,只见雪山上的雪块成片成片地塌方了下来,如冰雪洪流一般朝着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
灵王忽然改道,一个急转弯朝右侧奔了过去,整个雪车队伍都被它带偏,往右边拐去,从陆地窜上了湖面的冰层。
宣平侯的雪车在队伍的最后方,险些没让这个急转弯生生甩出去!
亏他起先还觉着赶这玩意儿刺激。
眼下只觉太要命了!
常璟不愧是打小玩雪车长大的,小心脏不是一般的强大!
宣平侯直接被吹到面瘫。
而就在他们拐弯后不久,雪崩的洪流便淹没了他们方才所在的地方,一路直铺过去,连小山都被吞没了。
若是没有灵王的急转弯,这会儿整个雪车队也全被雪崩吞没了。
宣平侯暗松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没松完,他身后的冰层传来嘣的一声裂响。
宣平侯眉心一跳。
嘣!
嘣!嘣!嘣!
闷闷的开裂声在冰下传来,白色的裂缝自冰层内部蔓延开来,整个冰面像极了要被人敲碎的冰蓝色琥珀糖块。
冰层下的水温极低,掉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浑身麻痹,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高手能在这种低温下游过去。
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