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玥推开了段徽宴办公室的门。
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是她被欺骗后的无言反抗,也是最无声的哭泣。
“你有妻子,还有孩子,你还说爱我。”
段徽宴闻言,停止了书写的手。
抬起头看清气的脸通红却一脸倔强看着自己的黎舒玥,眼镜后的瞳孔不自主的收缩。
瞥了瞥办公室外看戏的不嫌事大的同事们。
他递了一个眼神给秘书,秘书会意拉上了门,疏散了人群,合上的百叶窗。
“小玥,这件事等我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在跟你谈,可以吗?”
一时间,办公室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阻挡了外面讨论的声音。
穿西装的男子问道:“这位是谁啊!难道是段总那位鲜少露于人前的妻子。”
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回答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这位一看就是善解人意的主,哪位可泼辣蛮横得很。”
“而且我有幸见过段太太一面,这位保不住是段总养在外面的情人,啧啧啧,贵圈真乱!”
蓝秘书走了过来,“咳咳……说什么呢!工作不要了。”
女子回道:“我知道了,知道了,蓝秘书,我绝对三缄其口,当个哑巴。”
室内,寂静一片,黎舒玥盯着段徽宴看 ,眼里满是泪水,却迟迟不见落。
是啊!她是多么温柔善良,从未怀疑过他。
哪怕看见他与他的妻子逛商场,她也以为那个是他口中的姐姐。
她可怜吗?不!她不可怜。
她愚蠢,她在最低谷的时候选择了相信一个男人的话,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
被他睡,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睡,被他一次又一次用睡过他妻子的身体去跟她睡。
允许他进入自己的身体,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
让他走进了自己的心里,给了谎言萌生的机会。
她缺爱,她活该。
段徽宴知道她在看自己,也感受到了她浮现在眼眸里的哀伤。
甚至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她的痛,她的喘息。
看似在签字盖章,实则在思考对策。
思考她知道了多少,他要如何才能扭住局面。
从出生到现在,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一路风生水起,28岁就坐上峯岚集团的的CEO的位置上。
同年,他听从父母的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多年来都是各玩各的。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结婚是家族企业的强强联合。
与他们这个当事人没有多大关系。
他们只是构架两家的桥梁。
让对方放心的锁与锁心,他们没有资格打开这把锁。
在遇上黎舒玥后,他后悔了。
他不该在对情爱不感兴趣的时候选择了妥协。
把妻子的名分给了一个我不爱也不爱我的人。
黎舒玥有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也有刻在骨子里的坚持与原则。
她的气度与心胸宽广到让他瞠目结舌。
她敢说,敢做,敢承担,与她比起来,他虚无,利己,遇见她是救赎也是惩罚。
他三十五岁了,而她才有二十五岁。
他们才在一起短短一年,他不满足于此。
黎舒玥见段徽宴久久不下笔,来之前她歇斯底里过了,此刻她极其的平静。
“段徽宴,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在害怕,还是在心虚。”
“还是在怕……怕我为了自己的原则弃了你。”
“我真的成了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段徽宴闻言,丢开了笔,摘下了眼镜,将他多情大爱的眼睛袒露在她眸子里。
“不被爱的人才是第三者,而你是我三十五载人生里唯一爱着并准备爱其一生的女人。”
“你不是,也不会是。”
黎舒玥闻言再也绷不住了,泪哗哗往下流。
“你说你爱我,可你一开始没有跟我说实话。”
“我问过你,不止一次遍问过你,你也不止一遍的回答过我的,可你次次都说你不是,你没有。”
话语一顿,她用初识时的口气问了那个问题,也用他的口气回答了他的回答。
冰岛语,英语,中文她都问了,问题是一样,答案也是一样,可有人说了谎。
“Er tú giftur?”
“Nei, ég er einhleypur.”
“Are you married?”
“No, I'm single.”
你结婚了吗?
没有,我是单身。
一个人的慌两个人的错。
段徽宴踢开椅子走到了黎舒玥跟前,单膝跪在她脚边,将她的双手捧在手心。
没有掐她到下巴,没有强迫她来看自己,而是用一个下位者的姿态去珍视她。
他是段家独子,声名在外,从未低过头、屈过膝、认过错。
这是头一回。
只为了一个黎舒玥!
“小玥,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吗?”
黎舒玥没有回话,只当他是缓兵之计。
其实她要的不是他的答复,她要的是他的坦诚,他的信任,他的真心,以及他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要的很多很多,多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衡量。
他既然给不了,那她也不会强求的。
“段徽宴,我说过,我要么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我只会有一个丈夫,一个男人,我忠于的不是你,是我自由的身体与灵魂。”
“我的婚姻里只能有一个男人,我的爱情里也只能有一个男人,我这辈子都只会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
“段徽宴,你让我好痛苦,你让我觉得自己好脏,你让我觉得我好贱。”
“你让我觉得,我值得被爱,又让我觉得,我不值得被爱。”
“你让我觉得我曾经那些所谓的坚持与原则不过是一个笑话。”
“三个月……三个月能做什么?与你的妻子离婚,然后娶我,然后所有人都会来指责我不知羞耻,勾引你就算了,还勾引你到破碎了一个家庭。”
“你高贵…你优雅……有权势……有地位,他们只会奉承你年少有为,我是你年少有为的战利品 ,你的妻子是你抵达目的地的垫脚石,如今你不需要她了,就肆无忌惮的抛弃她了。”
“然后我又成为了你的妻子,成为了你抛弃的对象。”
“今日你可以抛弃她,那明日后日你就可以抛弃我~~”
黎舒玥的声音很大,大到隔音墙都没有用,她知道此刻的她很像泼妇。
可二十五年来所有的教养、原则、观念、坚持全部都被碾碎了,这让她如何不崩溃。
所有人都被她尖锐的控诉吓到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的段总如此卑微,竟然跪在地上。
与那个高傲到连下巴都上翘的人大相径庭。
办公室里一众新人老人,幸灾乐祸。
骂人的被人骂了,有点爽怎么办?
说一不二的段总竟然会被人骂的说不出话来。
段徽宴认输,自己大她十岁,让着她应该的。
她真的很好很温柔,骂了几百个字,硬是没有骂他一句自私龌龊不是人。
还在为夏悠禾抱不平。
段徽宴起身,将黎舒玥拥入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低声的哄着她。
“小玥不会的,小玥,你是最懂我的,你明白我的心意,对吧?我会尽快处理好一切,给你一个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未来,相信我,好吗?”
段徽宴说的情真意切,黎舒玥却只觉得讽刺。
她讽刺的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段徽宴,你真的好会说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好感动啊~~”
说完这句,她不想理段徽宴,她累了,她想睡觉,她想睡醒了,一切就恢复原样了。
恢复到没有遇见段徽宴之前。
可有人不让,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钻。
“乖,别哭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接近她因为她太有意思了,可后来……他真的爱上了她。
黎舒玥却格外的清醒。
“段徽宴,你清醒一点,你跟我之间隔着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你要我怎么去不介意,你要我怎么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僵持,段徽宴抬起头看向门口,只见销售总监陆回安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他看了一眼黎舒玥,又看了一眼段徽宴,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四点有个紧急会议,你……你们快一点。”
玩了,玩了,她表妹的眼神像要吃人。
黎舒玥闻其声,平静道:“表哥!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他有妻子,你知道他有孩子。”
“你知道他对我不过是一时新鲜,你还帮他追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回安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看着黎舒玥,神情有些复杂。
他从来没有想过,段徽宴有一天会真的爱上一个人。
他以为,黎舒玥只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一个工具。
黎舒玥整个人都不好了,被双重欺骗与隐瞒,她坐在沙发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心中五味杂陈。
“你们兄弟情深,你们互相包庇,我就是一个傻子,活该被你们骗,被你们愚弄。”
“我真傻,真好骗,段徽宴,真希望那天晚上你没有出现,我一跃而下,跌进冰冷的海水里,一了百了。”
“那样我就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就不会对你心存期待,就不会爱上你,更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段徽宴听着她决然的话语,心里没来由的一慌,一种难言的闷痛堵在心口,让他无法呼吸。
祈求道:“你告诉我,让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黎舒玥站起了身,心如死灰,痛到麻木。
“段徽宴,我原谅你啊!”
她无法原谅的是她自己,如鲸向海,至死方休。
她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段徽宴皱眉,扯着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黎舒玥笑了,温柔的笑了,“你不是还有会要开吗?我就先回去了,记得回家吃饭,我等你,多晚都等你。”
段徽宴深深看了黎舒玥一眼,她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蓝秘书也来催了,“段总,DY集团代表已经到了公司门口,您看……是不是该去会议室了。”
小小办公室里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
黎舒玥最后各看了段徽宴与陆回安一眼,笑的一如既往的柔和。
平静道:“你与表哥去忙吧!让人等总归是不好的。”
“我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黎舒玥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是在段徽宴的心头上划下一道伤痕。
看着黎舒玥的背影,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