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的笑声并不大,但在场很多人都在关注他,顿时就有人朝他看去。
“江公子,你笑什么?难道是我讲的不对?”花如意皱起眉头,不悦地看向江寒。
一时间很多人都看向江寒。
江寒发现自己那声轻笑有些不合时宜了,虽然花如意所说并不正确,但他也不是好为人师的人,当即也是道:“没有,你说的很好。”
众人纷纷移开了目光。
若是此刻花如意继续讲自己的见解,这件插曲也就此过去,然而他却眯着眼睛不悦道:“我们在聊青州疟疾的事,你既然什么都不懂,就应该静静听着!难道因为疟疾而死人有那么好笑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许多人脸色就变得微妙起来了,大多数人看得出来,花如意明显对江寒抱有敌意。
随即,那些人便明白花如意为何会对江寒抱有如此敌意。
花如意在四大才子当中排名最末,在江寒名声大振时,甚至出现了一种言论,说江寒将把花如意挤下四大才子之列。
兴许是因为这件事,花如意才对江寒有敌意。
花如意其父是国子监的司业,其母是太医署的医官,虽然他有个好舅舅,乃是当今的忠国公,但忠国公有名无权。
因此他的身份比不上温执袁斌。
毕竟,袁斌的老师乃是当今七大家之一!青云社社君,隐宗宗主。
温执的父亲则是当朝首辅。
而李秋水虽是寒门,但诗这种东西最容易传播,因此他的名声也是最为响亮的。
至于这花如意,赋虽然写得好,但流传得并不广,所以也没有李秋水的名气。
因此他在四大才子当中排名最末。
江寒还未开口,苏媚便着急道:“表哥!不要这么说江公子,都是读书人,咱们一起谈论疟疾不好吗?”
你竟然为这江寒说话?花如意瞪大了眼睛,心中翻涌着醋意,冷哼道:“疟疾一旦肆虐,百姓死伤犹如过江之鲫,他不为百姓感伤,竟然还敢发笑!简直枉为读书人!”
这话明显就不对了,江寒笑一声也不是嘲笑感染疟疾的百姓,而花如意却要给江寒扣上这一顶帽子。
苏媚急道:“表哥!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我乱说?刚才他没笑吗?分明就是兴灾乐祸。“花如意直接扣屎盆子了。
看着这情况,江寒也是心中好笑,这苏媚不说还好,越说这花如意越仇视自己啊!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
江寒轻轻笑了起来:“不错,我刚才笑了,但我却不是兴灾乐祸的笑,而是笑花兄无知!”
此话一出,花如意眼睛瞪大,其他人也大吃一惊。
花如意含怒道:“你说什么?我无知?”
江寒看着这位仁兄,缓缓说道:“不错,我笑你无知!你将疟疾归于邪气入体,实在可笑,疟疾的病根,根本不是所谓的邪气入体。”
随着江寒说出这一番话,在场的人都看着他,许多人脸色都是一变,面面相觑。
李秋水提醒道:“江兄,慎言!”
疟疾放在这个时代,便是极其恐怖的流行疾病,也是杀死人口最多的一种疾病。
一旦感染疟疾,若是没有得到有效治疗,死亡率极高。
这种病即便是太医署也无计可施,只能归根于邪气入体,疟鬼伤人,或者说皇帝德兴有亏,从而导致天降灾祸。
而江寒这番话无疑是推翻了太医署的观点,是很得罪人的事情,若是搞不好,就会有一群太医过来指责江寒胡言乱语。
花如意的母亲是太医署的医官,所以他能侃侃而谈,此刻听江寒这么大放厥词,忍不住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寒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在座的众人,道:“想来你们也想听,既然如此,我便说给你们听。”
他看向花如意:“你刚才说青州爆发了疟疾,在疟疾爆发之前,是不是下了很久的雨?”
花如意脸色微微一变,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随即花如意便想到江寒是离明司的人,知道青州下了很久的雨也并不奇怪。
“不错,那有怎么样?”
江寒看着他淡淡的问道:“雨后多积水,积水一多便会产生什么?”
旁边的李秋水道:“蚊虫?”
江寒点头道:“不错,就是蚊虫!导致疟疾传播的,根本不是所谓的邪气入体,而是大量的蚊虫!疟疾是通过蚊子的口器进行传播的。”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说过如此新奇的言论,蚊虫竟然是传播疟疾的真凶?这怎么可能?小小的蚊虫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很多人都陷入了沉思。
“荒谬!”
花如意嗤笑一声,说道:“你这么说有何证据?小小的蚊子,焉能酿成这等灾祸?”
他眼底里充满蔑视,觉得江寒简直就是在大放厥词。
若论诗词,自己或许比不上他,但论医道,江寒笑个屁。
他母亲是太医署的人,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知道疟疾是因何引起的。
江寒笑道:“要证据也很简单,只要派人到青州调查一番,疟疾暴发得猛烈的地方,是不是靠近水渠,靠近污水,蚊子极多;而没有暴发疟疾的地方,是不是远离水渠,蚊虫极少。再去查查,那些感染了疟疾的人,是不是经常受到蚊虫叮咬。”
“想来你也看过史书,史书有云:徽明七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
为何因为疟疾而死者,大都是穿着粗布衣裳,以橡实为饭、豆叶为羹,住在破旧屋舍的穷苦人,而‘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的富贵人家却极少感染疟疾?难不成疟疾也会嫌贫爱富?
自然不是。这是因为富贵人家所居住的地方必定是高处,远离水渠蚊虫,不容易被叮咬的,而穷苦人家居住的破旧屋舍自然挡不住蚊虫,且因为穷苦经常挨饿,身体抵抗力低,一旦感染疟疾,便容易一病不起。”
“只要按我说的去查,就能找到蚊子与疟疾的关联。”
江寒心平气和的侃侃而谈,这一番言论传到众人耳中只觉得新奇至极,但还是太过超前,很多人都是半信半疑。
花如意脸色变幻着,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远处,一个素衣少女剪水般的秋眸却亮了起来。
……
云水画楼因为疟疾这个话题,气氛变得沉重了一些,苏媚看着江寒歉仄道:“抱歉江公子,我表哥说话不好听,他这个人便是这样。”
江寒摇了摇头轻笑道:“无碍,我并不放在心上。”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画楼下临着一条河,河水清澈无比,倒映着青天白云,偶尔有鱼儿游过,仿佛鱼在天空游。
江寒笑道:“苏姑娘这座楼阁建得极好,云水二字也取得极好,临窗而立,赏心悦目……就是不知这下边的河能不能钓鱼?”
江寒有意岔开了话题,果然令苏媚转移了注意力。
苏媚俏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轻笑道:“这画楼乃是我两年前令人建的,云水二字则是翻着古籍取的,至于这河里的鱼当然也是能钓的。”
江寒听到后面的话,眼睛便亮了起来。
苏媚在江寒面前坐了下来,轻轻一笑,说道:“江公子要是喜欢这地方,倒是可以经常过来,云水画楼上房间多得很。可以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品尝美食。”
江寒笑道:“好说,好说。”
秦云眠看着苏媚,忽然陷入了沉思,怀疑这位闺蜜是不是想撬自己的墙脚。
这时候一旁的李秋水感叹道:“数月前我见江兄时,江兄尚且是云阳县里一介普通商人,然而仅仅数月的时间,江兄便成为县子……实在令人感慨啊!不过你在扬州平粮价的手段实在令人惊叹,当时传回来时我当真吃了一惊……”
“对了,中秋文会将至,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看着江寒道:“据我所知,这次参加中秋文会的人有不少才学极高的,比如孔家的世子孔锦,据说就是为你而来。还有南方的学子也来了许多,比如衣家的衣三尽,明家的明迁都听说很厉害。”
“衣三尽?”
江寒愣了半晌,才问了一句:“可以白日吗?”
李秋水一愣,说道:“你说什么?衣三尽乃是南方的才子,诗词作得极好……你虽然才华横溢,却也要小心马失前蹄。”
江寒笑了笑道:“江兄不想参加中秋文会吗?”
李秋水不禁苦笑,曾经他以为自己是诗的王者,“诗君”之名响彻洛阳,然而遇上江寒后,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使他明白自己并非江寒的对手,就连“诗君”这个称呼也不愿再听到了。
至于那中秋文会,江寒都参加了,他就没什么兴趣参加。
他更想看到的是江寒如何在文会上吊打那些才子们。
宴会接下来便没什么波澜了,长公主秦玉华看了一眼江寒,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便起身离开了云水画楼。
“温姑娘,要不要到我家书阁去?我家书阁藏书万卷,若是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你要的棋谱。”
殷荣想邀请温瑾瑜去殷家看棋谱,至于有没有棋谱到了殷家再说吧!
温瑾瑜想了想,摇了摇头婉拒道:“下次吧。”
她虽然喜欢棋谱,却也不会跟殷荣回到殷家。
“那我送你回家?”殷荣道。
“殷公子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温瑾瑜淡淡的拒绝道。
殷荣有些失望,但还是道:“那好吧!”
就在他郁闷的准备离开时,却发现温瑾瑜向一个地方走去,正是江寒的方向!
而随即,他便看到温瑾瑜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时间殷荣的心一堵,该不会吧?难道温瑾瑜也喜欢江寒?
他越想心头越闷,只觉得江寒就是压在他头顶的大山。
顾惜柔也因为江寒变了,他与顾惜柔相处中,明显能感觉到顾惜柔对他态度变得冷淡。
而且十句话便有两句会提到江寒。
明显便是旧情复燃了。
怎么所有美丽少女都喜欢江寒?
殷荣阴沉着脸离开了云水画楼,抬着头望着二楼的方向,隐约还能听见楼上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江寒……等着吧!那个人已经准备对付你了,中秋文会,便是你的死局!你们全家都要死!”殷荣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殷荣在看着云水画楼时,一个人也在望着二楼的方向,喃喃道:“疟疾……蚊虫孑孓……难道导致疟疾的真凶真的是蚊虫孑孓?”
殷荣没有听到那人的喃喃声,但转身想走时却看到了那人,顿时惊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身穿素衣,容貌绝美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柄油纸伞,亭亭玉立,宛如林间的仙子。
“这姑娘好像刚才也在云水画楼上,叫什么来着?”殷荣心头一热,含笑的走了过去,道:“这位姑娘要去哪里?我有马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握着油纸伞的素衣女子却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喃喃自语道:“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其在天为湿,在地为土,在体为肉,在藏为脾,在色为黄,在音为宫,在声为歌,在变动为哕,在窍为口……自古以来,长期身处于潮湿阴冷环境的人就容易得病,难道也与蚊虫有关系?”
“姑娘,姑娘?”
素衣女子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有事?”
殷荣露出一个自以为温和阳光的笑容,说道:“姑娘住在哪里?要不要在下送你一程?在下的二叔乃是当朝礼部侍郎,那边便是我的马车。”
说着他向旁边一指,一辆奢华的马车便停在路边。
素衣女子蹙起了眉,微微抬起了手,自袖里涌出一道红烟,飞到殷荣面前。
殷荣神情恍惚了一下,便转过身神情呆滞的向前走去。
待到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到了水沟里,殷荣才猛然回过神来,便看到自己整个人都栽到水沟里,身上都是臭水沟的气味。
他又惊又怒。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摔到水沟里了?
我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跟那姑娘说话吗?
他扭过头向街道看去,却哪里有那姑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