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二十四小时开着,有的房间留有窄窄的窗户,能够感知时间的存在。而有的房间干脆窗户都不留,昏天暗地,若不是有人送饭,感觉活到了真空环境中。

活动的空间也有限,配备一个不足20方米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跟骡子一般转圈溜达。在有限的时间内拉完磨,继续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学习党章和纪律处分条例。实在学不动了,旁边放着稿纸和笔,可以交代自己的罪行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没人说话。值班人员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也是不允许的。除非办案人员带到审讯室,可以尽情地发泄情绪。

最可怕的,既不提审也不交流,精神很容易崩溃。一般人最多撑不过三天,就能彻底摧毁意志,击垮防线,如竹筒倒豆子般,不等审讯人员问,自己就全都说出来。

骨头硬的,多扛几天,但也撑不过七天,排除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但凡进来的官员那个不是养尊处优,习惯了让人伺候,猛然过这种苦日子,骨头再硬也得给你敲碎。

当然,聪明的人说我能不能装病?当然可以,小病不出基地,大病到指定医院,除非像林福东那样突发脑中风,躺在医院受尽身体折磨。

人的求生欲是极其强烈的,宁可坚挺,也不能为了逃避而自毁后半生,除非对人生无望。否则,有的是办法让你痛不欲生。

杨清泉在四号楼二楼东侧,西侧恰好是秦川文,中间隔了两道大铁门。

乔岩通过层层关卡进入后,并不着急见杨清泉,而是把体检报告拿过来,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递给廖健道:“没想到他身体还挺硬朗,除了血压血脂高以外,其余一切正常。”

廖健接过来道:“他们这些人,茅台喝着,好茶泡着,各种名贵药材吃着,身体肯定倍儿棒,就这还说直肠癌晚期,谁给他出的主意?”

乔岩冷笑道:“肯定是咱内部人,得了癌,以为就不会深究,哪有那么好的事。如果他真得了,我也要和他斗争到底,大不了把案子挂起来,到底看谁能耗倒谁。”

“那接下来怎么办,立即提审?”

乔岩看了看墙上的日历道:“不急,再耗他一天,明天再说。”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看到乔岩主动伸手过来,笑呵呵地道:“乔岩,之前一直是个传说,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我是九室的许建勇,叫我老许好了。”

乔岩听聂广良说起过,二级调研员,出于尊重赶忙起身握了握手道:“许主任,辛苦您了。”

许建勇摆手道:“我们这算什么,你们跑前期才叫辛苦。聂主任让我暂时盯着,不过他说了,一切听从你指挥调度。”

“不敢,不敢,您是前辈,多多批评指点。”

许建勇叹了口气道:“哪敢指点,都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就应该退居二线了。”

这话多少酸溜溜的。文人相轻,搞业务的同理,总觉得自己牛逼,谁都不如他。别人把案子办下来,站在背后说风凉话,还要拿出老资格指指点点,说得一无是处。真要让他上手,怂包一个。

另外,捧得太高不见得是好事。乔岩拿下杨清泉的案子,收到的几乎都是溢美之词,大领导夸了分管领导夸,分管领导夸完直接领导夸,但凡定力不强的,很容易迷失自我。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你们办不了的让我办成了。

乔岩始终恪守低调谦虚的态度,越是这时候越得保持头脑清醒,太过狂妄,最后摔得很惨。居功自傲,是官场最不成熟的表现。要知道,不是乔岩一个人打下的天下,背后有多少人支持和付出,才有今天的成就,要是揽到个人头上,等案子办完,第一个收拾的,就是狂到无边的功臣。

乔岩不怕吃苦,就怕内讧。精神内耗如同钝刀杀人,让人无比痛苦。他深谙其中个由,极力把功劳往领导身上推。和同事也是一样,谦恭地道:“许主任,千万别这么说,我是瞎猫撞到死耗子,走了狗屎运,比起您这种老纪检,相差太远了。聂主任派您过来,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老中青搭配,让您老坐镇指挥,我们这些学生也能偷学点本事。”

乔岩如此放低身段,倒让许建勇很是意外,乐呵呵地道:“可不敢这样说,咱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和你汇报一下,杨清泉自从进来后就选择绝食,不过放心,我让医护人员为其注射了葡萄糖,问题不大,一会儿你可以过去看看情况。”

许建勇出去后,廖健不解地道:“乔哥,你干嘛和他那样谦卑,感觉这案子倒像是他办的。”

乔岩点燃烟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你想啊,这么大的案子,是咱们几个借调的办成的,他们这些正式人员心里能服气吗,何况都是老纪检。你敢在他们面前摆谱,他们就敢联合起来架空你,到那时候,还是咱仨单枪匹马干?”

“咱们毕竟还年轻,姿态放低一点,说话温柔一点,又损失不了什么,还能落个好名声。要是对他们吆五喝六,吹胡子瞪眼,把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当面不敢把你怎么样,背后肯定坏话一箩筐。领导耳朵根子软,听到一个人说坏话不当回事,三个四个呢,一旦心里有了芥蒂,最后的结果就是挥泪斩马谡,比起大局,你压根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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