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白家被白氏宗族欺负时,他们一个个也都是怒气在胸,感叹一代忠臣良将之家……全家男子为国为民战死,竟落得如此下场。
然,几乎每一族都有这样的规矩,称女子不能继承家业,若家中无子……要么就将家产交于宗族之中,要么就是过继一个同族亲眷家的儿子来延续香火。
“白家尚且如此,那么……寻常人家的孤儿寡母又当被欺凌成什么样子?”白卿言声音徐徐,“白家经历过,深知其害,所以新法要变,男尊女卑更要变!白家女儿郎受上天眷顾,生于镇国王府白家这样从不看轻女子之家,与男子一般读圣贤书,学兵法,十岁奔赴沙场历练!所以……有言称,大都城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白卿言的语声变得郑重起来,学子们的情绪仿佛被白卿言感染,脊背挺直,认真听着。
她挪动脚步:“试想一下,若是镇国公府白家与寻常人家一样轻看女子,晋朝梁王于大都城谋反,我已嫁人生子的二妹,如何能率军拼杀,从梁王手中夺回大都城百姓的性命?夺回百官家眷?”
白卿言提起自家妹妹与有荣焉,语气很是骄傲:“我四妹高义郡主白锦稚又如何所向披靡,攻入韩城,成为灭梁的最大功臣?”
“诸位再试想一下,若非白家女儿各个都是被父辈悉心教养长大,如同家中男儿一般自小学习家族志向,继承白家风骨,护民安民,宣嘉年间南疆一战之后,白家怕是会被扣上叛国之罪……不复存在了!而那时……我白家人自顾不暇,又怎么还会奔赴一团乱的南疆战场?那时若白家人退缩,不要说后来灭了梁国,如今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西凉还是大周,便是两说了。”
“此言并非白卿言居功自傲,而是想同诸位说,白家哪怕仅剩女儿家,也会奔赴战场……是因白家女儿郎与白家男子一样不曾被轻视,同样传承了白家的志向,是因祖父和父亲、叔父们从未认为白家女子不堪重任,每每教导我们以护国安民为己任。”
“白家长辈大战归来……必会与白家子嗣一同分析战场,与我们细说同他们交手过的每一位将军,与我们拟战,并不因男女而区别对待,因此……我等对南疆主帅战局了解甚深,对南疆地形了解甚深!便会比其他将军取胜的几率更大!”
“这只是白家,若是……有更多的人家不再轻视女子,让女子与男子一般读书识字,而女子中……愿意相夫教子,难道不会因为满腹经纶更好的督导子女,教育子女?女子多了仕途这条路,不单单只是生来便为嫁人,依附男人而活,将来若是家中有难,或国有大患,何愁家族不兴旺……国家不强盛?何愁孤儿寡母被人欺凌?”
白卿言再次看向刚才同她说,许女子科举入仕会使大周大乱的生员:“再说回这位生员觉得大周人才够多了,不必再从女子之中选拔……”
听到有国子监的生员低声应和,白卿言低低笑出声来,又站起身面朝向议论声音最多的地方,问道:“大周的人才够多了吗?人才并非只是指……读过些书,认识些字便算的!我相信论做学问……在座各位都是个中翘楚,可若是要你们在以前的大梁旧土上推行新政,在座各位生员谁能拿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章程来?是应当用怀柔之策,还是应当用强硬之策?”
她环视四周,见生员们脸色已变,似坐立不安,她又抬头看向二楼之上跪坐的生员们,问:“如今,西凉和戎狄大战在即,两国都欲同我大周结盟,我大周……又当如何应对?与西凉结盟,还是与戎狄结盟对我大周更为有利?”
她笑着转身,朝着跪坐在东面的生员们望去:“崇峦岭、水江城大灾之后,如何重建,可有人能有建议,可减免百姓之苦?”
在座生员还是无人回答,不免又都手心收紧,心中陡然明亮……
他们知道了,白卿言要为朝中取的人才,并非是学识超群之人,而是能办实事之人。
正如白卿言前面所言,她要的……是利国利民这四个字!
白卿言面色郑重了起来:“人才对一国来说……永远是不够的!诸位的眼界和格局应当更开阔些,哪怕大周的国土只有当初晋国那么大,我亦不敢说大周的人才够了!如今大周将大梁国土尽数收入囊中!且要以此为底气和依仗,一统天下,创建那个万世太平的时代,如此……大周的人才能够吗?”
这是白卿言在军队之外和百官之外,头一次向学子……向天下明言一统的志向。
果然,学子们如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一统天下?!”
“这不是又要打仗了?”
“如此穷兵黩武……年年打月月打!口上说着为了百姓,可打仗倒霉的还不是百姓!就不能盟好休战,两国互不侵犯吗?”
“大周刚刚灭了大梁,尽得大梁国土,就不能让百姓休养生息吗?”
“你们这群成日只会读书的都知道个屁!若是真正为了百姓好……就要天下一统,只有天下一统,天下一家才能开创万世太平!”程远志再也忍不住,推开拦着他的沈昆阳,大步流星朝着纳贤馆内走来。
程远志对白卿言抱拳一礼,如牛铃般的眼睛瞪大,气势汹汹扫过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你们这些只会读书的酸儒,知道边疆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们在这锦绣繁花的大都城,看到的就是满眼的纸……啥啥迷的鬼玩意儿!”
“纸醉金迷!”有国子监生员替程远志补了这个词。
“对就是这个金迷!他国一旦犯境,那边塞百姓就如同牛羊一般被敌国杀来杀去!戎狄年年来抢粮食……一入城便是屠城,狗和鸡都活不下来!你们谁在戎狄的弯刀下死里逃生过?”